李白七古《捣衣篇》读记
（小河西）
此诗或作于天宝初（742-743），时李白将入翰林或已入翰林。捣衣篇：刘宋的谢惠连有五言《捣衣诗》，初唐刘希夷有七言《捣衣诗》。李白此诗非专写捣衣，乃一首闺怨诗。
捣衣篇（李白）
闺里佳人年十余，嚬蛾对影恨离居。忽逢江上春归燕，衔得云中尺素书。
玉手开缄长叹息，狂夫犹戍交河北。万里交河水北流，愿为双鸟泛中洲。
君边云拥青丝骑，妾处苔生红粉楼。楼上春风日将歇，谁能揽镜看愁发。
晓吹员管随落花，夜捣戎衣向明月。明月高高刻漏长，真珠帘箔掩兰堂。
横垂宝幄同心结，半拂琼筵苏合香。琼筵宝幄连枝锦，灯烛荧荧照孤寝。
有便凭将金剪刀，为君留下相思枕。摘尽庭兰不见君，红巾拭泪生氤氲。
明年若更征边塞，愿作阳台一段云。
【注释】嚬（pín）蛾：蹙（cù）眉，皱眉头。蛾：蛾眉。《铜雀妓》（唐-刘方平）：“遗令奉君王，嚬蛾强一妆。”离居：分居。《江南曲》（唐-宋之问）：“妾住越城南，离居不自堪。”
尺素书：指用一尺见方的生绢写的信。《饮马长城窟行》（汉-蔡邕）：“客从远方来，遗我双鲤鱼。呼童烹鲤鱼，中有尺素书。”吕向注：“尺素，绢也。”素指未染色的生绢。
开缄（jiān）：开拆信件。《入衡州》（杜甫）：“诸舅剖符近，开缄书札光。”
狂夫：对丈夫的谦称。《列女传-楚野辩女》：“大夫曰：'盍从我于郑乎？’对曰：'既有狂夫，昭氏在内矣。’遂去。”
交河：唐西州交河郡。今吐鲁番地区。【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40：“西州，交河。……本汉车师国之高昌壁也。……北自金娑岭至北庭都护府五百里。……交河县，中下。东南至州八十里。本汉车师前王庭也。……贞观十四年于此置交河县，与州同置。交河出县北天山，水分流于城下，因以为名。”】
中洲：洲中。《九歌-湘君》（屈原）：“君不行兮夷犹，蹇谁留兮中洲。”王逸注：“中洲，洲中也。水中可居者曰洲。”
青丝：马缰绳。《陌上桑》（汉乐府）：“青丝为笼系，桂枝为笼钩。”《淇上人戏荡子妇示行事诗》（梁-刘孝绰）：“不见青丝骑，徒劳红粉妆。”
红粉：妇女化妆用的胭脂和铅粉。红粉楼：女子居处。《古诗十九首》：“娥娥红粉妆，纤纤出素手。”《赠苏绾书记》（唐-杜审言）：“红粉楼中应计日，燕支山下莫经年。”
员：通“圆”。《孟子-离娄上》：“离娄之明，公输子之巧，不以规矩，不能成方员。”员管：圆管，指羌笛之类的一种吹奏乐器。
戎衣：军服。《尚书-武成》：“一戎衣，天下大定。”
真珠：珍珠。《洛中童谣》（南北朝）：“三月末。四月初。杨灰簸土觅真珠。”帘箔（bó）：帘子（多以竹、苇等编成）。《传奇-裴航》（唐-裴铏）：“俄于苇箔之下，出双玉手，捧瓷。”《三辅黄图-汉宫》：“未央宫渐台西有桂宫，中有明光殿，皆金玉珠玑为帘箔。”
兰堂：芳香华贵的居室（多指女子居室）；厅堂的美称。《南都赋》（汉-张衡）：“揖让而升，宴于兰堂。”吕延济注：“兰者，取其芬芳也。”《杂诗》（梁-柳恽）：“自君之去矣，兰堂罢鸣机。”
宝幄：华贵的帷帐。《小尔雅-广服》：“幄，幕也。”
同心结：用锦带编成的连环回文样式的结子，以象征坚贞的爱情。《有所思》（梁-萧衍）：“腰中双绮带，梦为同心结。”《杨柳枝》（唐-刘禹锡）：“如今绾作同心结，将赠行人知不知？”
苏合香：一种香料。【《法苑珠林》卷36苏合香：“《续汉书》曰：'大秦国合诸香煎其汁，谓之苏合。’《广志》曰：'苏合香出大秦国，或云苏合国。国人采之，榨其汁以为香膏，乃卖其滓与贾客。或云，合诸香草煎为苏合。非自然一种物也。’《传子》曰：'西国胡言，苏合香者，兽所作也。中国皆以为怪。’”】《拟四愁诗》（晋-傅玄）：“佳人赠我苏合香，何以要之翠鸳鸯。”
连枝锦：有连理枝图案的锦饰。《杂绝句》（梁-吴均）：“锦腰连枝滴，绣领合欢斜。”
荧荧：微光闪烁貌。《赠妇》（汉-秦嘉）：“飘飘帷帐，荧荧华烛。”孤寝：独眠。《孤寝怨》（唐-崔圭）：“征戍动经年，含情拂玳筵。花飞织锦处，月落捣衣边。灯暗愁孤坐，床空怨独眠。自君辽海去，玉匣闭春弦。”
有便：得便。《送蔡君知入蜀》（隋-孔德绍）：“灵关九折险，蜀道二星遥。乘槎若有便，希泛广陵潮。”
氤氲（yīn-yūn）：迷茫貌；弥漫貌。《九华扇赋》（魏-曹植）效虬龙之蜿蝉，法虹霓之氤氲。”
阳台：巫山阳台。《高唐赋》（宋玉）：“妾在巫山之阳，高丘之阻，旦为朝云，暮为行雨，朝朝暮暮，阳台之下。”
【诗意串述】此诗首二句点诗旨：佳人“恨离居”。闺阁里佳人年龄只有十余岁，正照着镜子皱着蛾眉伤心分居。接着六句写佳人得信。忽然看见春江上燕飞回，从云中衔来一封“尺素书”。用玉手拆信一看长叹息，丈夫还在戍守交河北。万里交河水北流，多想与丈夫化作鸳鸯一对水中游！（诗人笔下，燕子可以春天从西北方向飞来。）“君边”十四句以下敷陈离居。君在边疆，边云拥战马；妾在家中，青苔生闺楼。楼上春风眼看又将过，谁愿意总是对镜看愁颜。早晨在落花中吹羌笛，夜晚在明月下捣征衣。明月高高刻漏长（长夜漫漫），珍珠帘子下垂，遮掩清香的闺房。珍贵的帐上垂着同心结，华贵的席上半边掠过苏合香。（为啥“半拂”？另一半缺席。）席和帐上都绣着连理枝，荧荧烛光下佳人孤眠。摘尽庭中兰花还见不到君，红手帕擦拭泪眼，眼前生“氤氲”。（泪眼模糊。）末四句写佳人心愿。得便俺将用金剪刀，为留君裁制一个相思枕。（“有便”两句与“摘尽”两句或倒置。）明年如果再征边塞，愿学巫山神女化为阳台一片云，永远追随君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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